山东4区,大明湖,ID:22193237,盛夏之约 【一】 “巨子,他已经在墨家禁地闭关快三个月了。”亭台下,蓝衣人看到远处浓烟和星火从墨家禁地的顶端不断冒出,不时还会传出巨响和震动,“这家伙不会把墨家毁了吧……” 巨子笑道:“哈哈,无妨,由他便是,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而且,墨家如今的机关剑庐,也只有他能打开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偃族后裔……” “是啊……传说中偃族人个个拥有可以徒手毁灭一座城池的力量,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蓝衣人若有所思。 “徒手摧城,是夸张了一些,世间所有会机关术的人深知自己的能力,就像这墨家村隐于山谷腹地,大家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只是为了安然渡世。” 蓝衣人点点头,“所言极是,不过说起来,你当时怎么知道他是偃族人的?” 巨子放下手中的茶,“因为他颈前,是墨家古书中记载的,偃族之印。” 【二】 半年前,墨家巨子外出回村的时候,在境外发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他一只手臂被斩断,身边还有一把染血的剑胚。当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时,巨子把他带回来墨家村疗伤,醒来之后,他对那些询问自己的事情闭口不提,也许是因为那些问题太沉重,没有人再去追问。 伤好以后,他仅凭一己之力,就用墨家村废弃机关兽上的零件,为自己做了一只简易的机关手臂,当所有人都惊叹于他卓越的能力时,他跪拜巨子,感谢巨子和墨家的救命之恩,并要求借墨家的机关剑庐一用。 他告诉巨子,他没有名字,在从前的偃族,人人都叫他偃无师。也许,他是偃族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吧。他说在他读过的偃族史书中,上面也记载着关于墨家机关的传说,书中说,墨家村拥有制作机关的精湛技艺,还有传闻中可以制作绝世武器的墨家剑庐。 巨子告诫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机关术纵然强大,它可以保护自己,却也可以伤害别人。墨家的机关剑庐虽是绝世的存在,但是倘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制作出的武器和剑庐之火就会立刻反噬铸造之人。这世间利欲熏心的人很多,即使知道这样你也愿意去试试吗?” “谢巨子……” “不必。” 偃无师俯身抱拳想要感谢巨子的准许,却被巨子打断。 巨子转身离开了祭坛,“如果你足够了解自己,活着回来再道谢也不迟。” 墨家的机关剑庐存在于墨家禁地的最深处,上古之战中,祝融之火坠落到了墨家剑庐,巨石崩塌,挡住了剑庐的入口,滚烫的温度让人无法靠近,从此墨家禁地的剑庐再无人踏入半步。 【三】 小溪蜿蜒地穿过墨家村的木桥,桃花花瓣随风落在溪水中随波逐流。 岸边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机械,半埋在土地里,长出了厚厚的青苔,小鸟停留在上面啄食着草种。 酿酒的罐子,晾晒的布匹和染缸,捣药的药杵和石臼,安静的摆放在民居外,友好的村民在自家门前谈笑风生。 偃无师走过墨家村的一花一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如此似曾相识,但脑海中刀剑嘶鸣的过往突然闪现,与现在的安逸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暂别了墨家村的村民,然后踏进了墨家禁地。 走过墨家禁地阴暗的通道,越往深处就越觉得闷热。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他来到一个扬起红光的入口,巨石被内室的火焰燃烧的滚烫,若是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偃无师一步步走进,汗珠也跟着一颗颗落下,他伸出那只机关手臂,然后重重地打在了滚烫的巨石之上。 墨家村的人听见一次次击石声,就知道那个少年已经靠近了机关剑庐的入口,巨子抬头看向禁地的方向,心想,这少年果然异乎寻常,与众不同。 他一拳又一拳击打着巨石,坚固的机关手臂被烧得通红,并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但巨石更是不堪重负。倾泻而下的汗水,不断扬在地面,墙壁,然后被焦灼成热气,消失不见。 终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石破碎崩塌,入口瞬间涌出巨大的火焰,偃无师把手臂挡在身前,抵挡住那些不断汹涌袭来的层层热浪。 片刻后,猛烈的热浪褪去,这被打开的入口,依然燃烧着火焰。他踏入炙热的机关剑庐,环视四周,看到火中散落着各种的武器。 想必,那些还未拿到武器的人,早在这凶猛的大火中尸骨无存了吧。 偃无师走到燃烧着的铁炉旁,看到所有制作机关和武器的材料一应俱全,还有很多秘制的机关零件。那些器具被火光缭绕的通红,却因被这天上之火的百年锻炼,变得更加经久耐用。 他满意的一笑,拿出了背上佩戴的剑胚,剑胚的刃反射着火焰的光,他抚过剑刃,剑身映照出他的双眼,是凌厉与不羁的神情。 剑庐的火焰炙热的围绕着他的身体,但他却不屑于这种疼痛,因为这皮肉之苦,跟那些前尘往事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四】 “我……我不想打了……我想回家!” 战火硝烟中,慌乱的的马蹄不断伴着刀剑长枪发出锋利的嘶鸣,空气中扑面而来的尽是鲜血的味道。 一个士兵拖着残破的盔甲,突然站起,他把手中的刀丢在了血迹与尸骸散布的地上。 他的恐惧迷失在这赤地万里。 那个人身边的小士兵,还未分清他是要做什么,等回过神想伸手去拉住他。但是刚要起身,一支箭突然在那个丢下刀的士兵身后袭来,射进了他的胸膛。 血光漫天,小士兵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一起朝夕相伴的战友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瞬间呆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 又一支箭袭来。 砰——他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然后倒在了一侧的隐蔽地带,那支箭就直直射在了他身边的地上。 “看到了没有!在战场上,丢下了武器,就等于丢掉了性命!”原来是将军及时赶到,把愣住的小士兵按在了地上,躲过一劫,小士兵听了他的话,然后紧紧抱住了自己手中的青铜古剑。 小士兵从小生长在军营中,被身为将军的他一手带大。 “要么生,要么死,这就是战争的规则!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将军对着那些幸存的士兵大声喊。 第一世,他是一个年少的小士兵,有着保家卫国的愿望。 可是,谁又想身处乱世,看着自己的国家被眼睁睁摧毁,他踏上战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狼狈的幸存者。征战已经持续数月,他不断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又一个倒下,在战乱中崩溃,精神和军饷一样越来越薄弱。 烽火连天,万箭齐发。 金戈铁马一次次在战火中湮没,又一次次在战火中站起。 “将军!君,君主弃城了!”在这漫天硝烟中,突然传来划破长空的消息。 将军的神情先是惊愕,然后变得镇定。 一声长叹。 “我们败了……” 将军染血的残破披风,在风中来回飘荡。 “快跑吧!敌人已经攻过来了!”有人在弥漫的硝烟中大喊,随后那些士兵四散逃开,就算是渺小的几率,也想多一点生存的机会。 小士兵站在将军身边,看着那些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知所措:“将军!我们也快逃吧!” “嗯,你先走,我随后就跟上。”将军背着身子镇定地说道,小士兵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战火中他碎裂的盔甲和染血的披风。 但不容多想小士兵抱着手中的剑,踏着鲜血和尸骨,与将军背道而驰。 “国家的将士不会逃。” 奔跑中,他混乱的脑海突然闪过记忆中将军练兵时曾经说过的话。 小士兵他回过头,看到远处,将军手中的剑插入这红色的大地。 他的双手放在立起的剑柄之上,面朝着自己国家的方向,坦然地站在那里。 “将军!”小士兵回过身大身嘶喊,可是喊声却被埋没在这混乱的战场。 最后一刻,将军依然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 他的身后,火焰和利箭汹涌袭来。 “将军!”小士兵抓住一个在战场上失去方向的战马,流着泪一边喊一边拼命跑回将军的方向。 刀剑无眼,战场上,多少家的方向被烽火席卷,化为灰烬。 利箭一支又一支,凶狠地射入将军宽厚的背脊,似乎想要撼动这个败国将军的身躯。 战马被箭射中倒在了地上,小士兵也跟着滚落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不远处,是将军伤痕累累,却依然在战争中屹立不倒的身躯。 他看见,将军脚下破碎的虎符陷入土里,沾染了丝丝血迹,而自己身后的箭也开始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原来在这战场,根本无处可逃,他无力地抬头看向将军英勇的身躯,也发现身后的战火还在这沙场中蔓延。 “如果没有战乱该多好……那样,我们就都可以回家了……” 可是兵戎难歇。 这天下何处是家? 【五】 第二世,他是一个小国的君臣。 他和君王一同处理朝政,招贤纳士,发展农业,为了减轻百姓负担四处奔走,维护与邻国的友好关系。 他为国家鞠躬尽瘁,立下赫赫功绩,两袖清风却乐此不疲。看到国家一片盛世,国泰民安,让他感到无比欣慰,每天都在书简上记载着关于这个国家盛世的形成,希望能以此激励后人。 而他那把名为醉浮生的重剑,用布包裹,掩住了锋芒,沉入了衣箱中,在这安逸的盛世中已没有了用武之地。 直到几个十年过去,老君王去世,他含泪送别。 但是,新的君王登基,却毁掉了他和老君主打下的所有根基。 那个君王根本无心朝政,眼里只有女人,金钱和权力,他派兵攻打其他弱小的国家,克扣百姓的粮食,并频繁收税,有钱就可以做官,冤假错案频发,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城中烧杀抢掠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断发生。 可新的君王安然地坐在这王椅上,熟视无睹。他手中把玩着其他君臣送上的万年琥珀,金色的玉石映照着他那张丑陋的嘴脸,那光芒耀眼的讽刺。 他再次觐见,只想挽救这岌岌可危的王城,却被士兵挡在了门外,新的君王已经厌烦他一次又一次的上奏,这君臣的善恶忠奸,早就不复存在。 他站在大殿外,看到不断有人送来价值连城的宝物,进入了大殿内。 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声雷鸣,下起雨来。 原来愚蠢的人,始终无法被唤醒。 他站在石阶上,身上的官袍被雨一寸又一寸淋湿,他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王城,心灰意冷。 终于,他辞去官职,衣锦还乡。 但是,乡,又是哪里呢?他已经为了这个国家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痛。 那一天,他埋葬了一册册无法再续写的史书,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日复一日,好像并没有过去多长光景,久违的炮火声响起。 因为君王暴政,城中军兵倒戈,国家引发了内乱。 “报应!都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满头白发,背上背着一把生锈的重剑,手中拿着酒壶的老人仰天大笑,周围尽是被战火点燃的房屋,和因为战乱而四处逃亡的妇孺老人。 火光再次燃起在王城之时。 人群中,那一位老人走在与逃亡之人相反的路上,哼着小曲,一口酒,一步路,向着战火的方向迈进。 浮生若梦,多想一醉解忧。 整个国家的荣辱兴亡在他眼中,已沦为了道道难违的天命。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 可是失了国。 这天下何处是家? 【六】 这一世,他从降生不久就被人在战场救下,送到了偃族,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但是那枚襁褓中的偃族之印却让人隐约明白了什么。 多少年过去,在偃族人的看护下,那个啼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俊朗沉稳的少年。 少年天赋异禀,很小的时候,偃族的机关到他手里,只要看过几遍他就能轻松掌握并制作出来,因为无师自通,所以大家都叫他偃无师。 在偃族的日子,大家相亲相爱,自给自足,伴着秀美的风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直到宁静突然被打破的那天,一切都改变了。 蚩尤为了破除封印,欲要夺取偃族力量,百般寻找,妖将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找到了偃族安居的地方。 妖魔侵入,囚禁了所有的偃族人,并要求交出偃族能徒手摧城的传说秘籍。 但是,倘若真的能徒手摧城,又为何会被抓到这里呢?倘若真的存在,被邪恶的力量夺取之后,恐怕世间真的永无宁日了。 妖将要求偃族人做出能强大的机关,顽抗的偃族人抵死不从。于是不堪饥饿与折磨,偃族人相继死去,从此偃族也在江湖中绝迹。 那个少年,或许成为了最后一个存活下来的偃族人。 他的左臂被坚固沉重,无法斩断的精铁枷锁缠绕吊起,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他坐在在刑房的角落,闭眼宁神,每天的严刑拷打,都无法让他说出关于偃族的一个字。 不知何时起,再也没有人来到这里,外面的喧嚣结束了,不知是它们已经失去耐心让他自生自灭,还是牢笼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依然坐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一天又一天,无人问津。 窄小的窗户不时淋入雨水,不时飘进雪花,时间已经让他没有了概念。 他靠着坚强的意志挨过饥饿,寒冷和伤痛。 他不会死。 因为,他是偃族先王的遗孤! 他告诉自己,只要他活着,有朝一日,必会重振偃族! 星尘笼罩的那一天夜里,老鼠咬断了悬挂在刑房中的武器绳索,落在他面前的,是一把还未开刃的剑胚。 剑影血光! 他挥起那把剑,用力斩断了自己的左臂。 那一刻,他感觉无比兴奋,忍住疼痛,破开牢笼,离开了这不毛之地。 破旧牢笼里,长满青苔的枷锁来回摇晃。 一个身影跄踉地行走在星河之下,身上的鲜血不断流淌,而内心,却无比自由。 ![]() (二楼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