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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楼正式开始咯。
一、收获
夏季雨后初霁的清晨,空气温暖湿润。除了空气比往常格外好一些,大唐境外的山林似乎一切如常。此时的楚天自然也如常背着弓箭干粮准时出现在了境外的密林里。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楚天有着极其敏锐的视觉与嗅觉,外加直觉……现在,直觉告诉他,今天也许会有非比寻常的收获。转悠不久,某个方向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更加印证了楚天的这个直觉——某些大型动物一场厮杀过后就会留下这样的气味。让楚天兴奋的是,这个血腥味明显是新鲜的。
大唐境外的原始森林西北方向是一片漫漫黄沙,靠近沙漠的森林边缘,有大河南北横贯整个森林,不知自何处始,亦不知流向何处终,河里黄沙滚滚,是以为流沙河。流沙河里分支出来的大小河溪灌溉滋养了整个的境外丛林,经过丛林的层层沉淀过滤,丛林深处的水流倒是清澈干净得很。
楚天顺着气味穿行几百米后就到达了一条发祥于流沙河本应清澈的小溪边,为什么说“本来应该清澈的小溪”是因为现在溪水是猩红色的,越往上游去,溪水的颜色越是红得触目。楚天按捺住跃动的心情舔舔嘴唇微眯起眼睛,从背后拿下弓箭紧握手中,快步沿着小溪无声无息地向上游移动,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头危险的兽。只可惜,这污染水源的罪魁祸首明显是个人,或者也许是个满身血污的尸体。就这么静静地趴在溪水边,透明的液体经过,立刻猩红一片。
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的心态,楚天探出手轻轻按了按这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儿的颈边,有脉搏。再探鼻端,呼吸也有。再无迟疑,楚天果断地准备急救工作。
伤者衣衫褴褛,破开的衣衫处血肉翻出,似乎到处都是伤,深深浅浅密布,似是各色不一样的兵刃造成,挠是虎口熊掌下讨生活见惯血腥场面的楚天也不由得暗暗心惊。致命伤是在后背心口处的箭伤。箭柄已被折断,箭头一定还留在体内,这是很要命的。很难想象有人在受了这样的伤以后还能撑这么久。不过现在楚天可没空感叹人生命力顽强。干净利落地包扎完四肢、后背的伤口,楚天小心给伤者翻了个身查看身前是否有伤,然后目光停在了伤者耸起的前胸上……是个女人……
二、种族
这个清晨对于楚天来说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譬如以为有大收获结果“收获”了个血人;譬如虽然血人褴褛的衣服已经混合着黑红色的血看不出本来面目,但至少身形也还是明显娇小有曲线的,而往常观察力及其敏锐的自己居然一时忽略了过去;譬如伤成这样还不死的居然是个女人……其实这样说来,第二条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比较好理解了,因为潜意识里楚天压根就没把这样生命力顽强的伤患跟女人挂钩……不过,如果不是人族之人……就很难说了……
看着这姑娘大致被自己用水洗涤过血污后的头发显出的原本发色,楚天暗暗思忖:该是魔族的罢,先前只以为头发是被血染了才显出的暗红色,却不想这女子原本发色就是红色,火红的颜色,亮得不正常。正常人族中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发色的。西域胡人倒是会有些不一样的面貌发色,但头发大多会卷曲,且也不会有这种奇异的光泽亮度。
很小的时候,楚天就听过往村庄的游者说过关于人仙魔三族的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出于某种与自身息息相关的原因,楚天最是关注魔族之事。听说,魔族中人天生体质强健,生命力强大。魔族男性大多身形魁梧,样貌粗鄙奇异,什么虎头人身,牛头人身的。魔族女性倒是出美人儿,只是那有着艳媚脸蛋儿的姑娘身姿妖娆地一转身,很可能屁股后面拖着的毛茸茸大尾巴。
自盘古开天辟地分天地两界,掌两界者乃人仙魔三族。仙族长掌天界,人、魔两族长驻地面,地底还有幽冥之地,为万物轮回之地,所以准确来说其实是有三界。远古时期为争夺地面统治权,人魔两族曾长期开战,具体过程因年代太过久远,没人清楚知道,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人族大获全胜取得地面统治权,连地界的称呼都改变为“人界”,或称“人间”。魔族败走,散落在地界的各处角落以各自的方式继续生存,此后人魔两族纷争不断,魔族总有不死心者试图夺回控制权,不时在人界掀起腥风血雨,日久,人魔两族积怨愈深,人族之人深痛魔族人带来的杀戮,视魔族为邪魔歪道,只要见之,无不除之而后快。魔族即使本无心纷争者也同样痛恨着人族不分青红皂白的敌视,针锋相地仇视人族,正中了魔族里挑事者们的下怀。
杀戮与战争永远都不是解决生存问题的好方法。经过人族几代有志君主的努力,人魔两族关系已经大有改观。现在在位的帝王更是难得地德行兼备。现在的帝都长安城甚至时不时都能见到魔族人的身影,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族人的对立情绪太过久远,有些潜意识里的东西根深蒂固,两族要想完全融冰没那么容易。相处总还是有些微妙。
如今仰躺在楚天怀里这姑娘倒是没什么尾巴之类的,除了发色异样,目前看起来似乎与普通人类女子没什么区别。不过这小强般的生命力,傻子才会认为她是个普通人族女子。楚天不是傻子,但是他更不会天真地认为这女子的伤还能耽搁得起,心口中箭,神仙也难活,更别说只是只小强。
于是,清晨的山林间,一个名叫楚天的人影向着通往长寿村的驿站急行奔走着,怀中一蓬还没干透的红发飘散在空气里,鲜艳醒目,就像,跃动的火焰。
五、墨家机关术
“伤者在哪?跑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自屋外飘来。
“我说顾大夫,顾大爷,你干脆再来慢一点医尸体得了。”楚天毫不客气地不满道,手上却是整了整扶着的女子刚换好的衣服,仅露出她的左肩直至箭伤口处。
“死孩子,瞎胡说八道什么呢!顾老,来来,这边请,大概情况想必天儿去的时候已给你说过了,赶紧给这姑娘看看吧,这孩子的命怕是凶险得紧。”陈阿婆忙不迭地把花白长胡子的老大夫引进了里屋。
花了一刻钟细查伤口,老郎中捋着花白的胡须,表情凝重:“这箭没入体内寸许,再入半分就伤及心脏了,本来可以说她幸运,可惜这箭头不简单,这箭是特制的,一旦箭头没入目标会触发机关生出一圈倒刺,如若贸然拔箭,必连带剜下一大团血肉……”
“这苦命的孩子,竟就是没治了么……”陈阿婆叹了口气,倒是没多想旁的古怪,只是想着这姑娘苦命又如此之年轻,眼中满是不忍之色。
“不过……”顾老大夫话锋一转,语带得瑟之意,“……老夫年轻时也是有大理想的,一心想悬壶济世、普渡世人,曾游历四方拜访名家,追访各种奇巧之技,有幸到过一个叫墨家村的地方,嘿,话说这墨家村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也不是说这墨家村地方有多好,神奇的乃是这墨家村的机关之术,当真是巧夺天工,这村子入口的地方就是一个小迷宫,想当初这小小迷宫就差点给我困得,亏的当初我……”
这顾老大夫什么都好,就是大约年纪大了,一回忆起自己曾经历过的神奇光辉过往就会满是自豪地陷入一种奇异的兴奋情绪中,继而……喋喋不休,吹嘘不已……眼见这老头子越扯越远,由着他扯还不知能扯到猴年马月,怕是能把这床榻上生死未知的人儿直接忽略去。楚天赶紧咳了几声,打断了老大夫一发不可收拾的奔腾思绪。
老头子这才意识到有些耽误救治时间了,讪讪笑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机缘巧合之下咱有幸在墨家习过一些墨家机关术的皮毛,恰巧见过这种箭的构造,这箭头的倒刺是有办法可以收拢的,只是需要个小小的辅助装置,这女娃子能碰上我算是走大运了。小天儿,可扶好了,别叫她乱动。”
……这老头子,说话不能一次说完么,还“普渡世人”,以为自己观音菩萨么?而且这样子的人能动么,真能乱动就好了……楚天无语默默看屋顶,心里腹诽不已,终究却是忍下了吐槽只是疑惑道:“这取箭头的装置却是上哪里去寻?”
“嘿嘿,要不怎么说这女娃子撞大运,这东西我手头上正好有哇,只是得劳烦小天儿你再去我药铺跑一趟了。”老头子捋着长胡子,摇头晃脑,又开始满脸自得之色。
换过陈阿婆扶住女子后,楚天疑虑更甚道:“什么样子的东西?你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有……”
……待听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楚天面皮微微抽动,随即大步跨出门。
一刻钟后,长寿药铺。
“小虎子,找下你爷爷平时用来刮水果皮那玩意……要……快。”
递到楚天手上的是个薄铜环,铜环边缘有活扣,通过收缩活扣可以控制铜环的大小,24片铜片微倾一定角度,间隔均匀镶在铜环内侧,同样在铜环边缘有开关可以控制铜片的倾斜角度。把需要削皮的水果放入铜环内扣紧,一拧铜环,直接刮下一圈皮,通过控制铜环内侧铜片的倾斜角度,能控制削皮的厚度。好一个精巧的削水果利器……
看着楚天拿过铜环掉头就走的架势,小虎子大是不解,爷爷不是去陈阿婆家看病去了?这么急着吃水果是闹哪样?
如此机关精巧的物件,只是削削水果实在不足以体现它的价值,现在正是它焕发第二春的时候。
顾老先用银针封住女子后心伤口周围穴道,小心清掉伤口处的碎肉,果然露出一圈倒刺。比照着大小顾老调好铜环再仔细地调好里面的铜片后轻轻扣住倒刺,铜环微微一旋,只听轻微地一声次嚓声,顾老脸色微松:“可以拔箭了,小天儿,你手稳,你来。不要歪,对直往后拔,越快越好。”
楚天稳稳握住还留在女子体外的一小节箭柄,定了定神,忽地手一动,屋内另外两人还没看清楚天的动作,就只见一股血水从女子背心伤口处喷溅而出,楚天急侧头,堪堪避过当头飞溅过来的血水。
箭头一离体,这边厢顾老大夫已把早备好的金疮药整盒尽数倒在伤口上,迅速用白纱布缠紧包扎。红色晕染到肩膀处纱布的时候,终于慢慢停住。
顾老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给了楚天一颗黑紫色的药丸道:“此为紫心玉露丸,对这种损心大失血的伤有奇效,机缘巧合我才得了这么一颗,一直没舍得用,碰见这样的伤患也是一种缘分,你想法让她服下,再辅以我开的药方,抓好药给她每天煎服。接下来能不能活命还得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跟身体恢复状况了。”
楚天收好药方与药丸,看着老大夫,似在思忖如何开口。
顾老摆摆手极是潇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那点小心思,老头子年纪是大了点可不瞎,要是忙活了这半天我连你替那姑娘家箭伤旁藏着掖着的那点小秘密都发现不了,枉为医者。不过医者父母心,跟你这小子的救人之心比,莫非我还能落了下乘?再说,这能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哟。旁的我没兴趣知道,老头子我今天就是来给你家陈阿婆看看风寒的。”
送走顾大夫,返回里屋,楚天看着床榻上无知无觉的女子与一旁一脸慈爱怜悯照看着女子的阿婆,满腹心事。
六、搜捕
楚天带回女子的第二天曰暮时分,一批不速之客打破了长寿村的宁静。是队穿戴齐整的朝廷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什么犯人,似乎是个红发的看起来美貌娇弱的女子,至于犯了什么罪,搜捕官兵们语焉不详,只说是朝廷重犯。
从村民们当中自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什么也搜不出来,顾老大夫倒是知道的,只是搜到他位于村头的医药铺子时,他是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待官兵搜去下一家时,老大夫自药柜子里抓了一把山楂,悠哉悠哉地去了村口,然后哼着不知名儿的小曲子给村口空地上嬉闹的孩童们发起了零嘴。待零嘴发完老大夫又慢悠悠返回药铺的时候,谁也没发现村头扎堆玩耍的孩童们什么时候少了一个。
不多时,楚天便接到小虎子抄近路赶过来的报信,只是那会已能隐约听到官兵在村子里呵斥问话的的嘈杂声,想必不多时就会搜到阿婆家。
要主动把这姑娘交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且不说楚天自己,心地善良的阿婆就第一个不会答应。可要万一被查了出来,楚天倒是不怕,却是怕连累了阿婆。
思绪飞转间,搜查队伍已至。
楚天迎在门口,看着大队的官兵,满脸惶然,战战兢兢地问出了什么事情,表示自家一向奉公守法,绝对是天朝的大好良民。待听得原来是寻个娇滴滴的美姑娘,楚天一脸讨好地自作聪明道:“莫不是京都哪位大官爷家跑的个小妾?”
那领头的官差大怒:“那等家宅内院妇道人家的小事怎能劳动差爷我们,无知山野匹夫休得胡言,没问你话就不要在那自作聪明,朝廷办差抓钦犯岂是你等蛮民能妄加揣测的。”说罢便往内屋里冲。
楚天一把抓住领头那人的衣袍,更是诚惶诚恳:“大人勿怒,大人勿怒。”手上却是一点没放松。领头官差大力一挣下竟是没挣脱,不禁怒意更胜,抬手就是一马鞭挥下。楚天眼神一紧下意识要跳开来,却在起势跃起的瞬间生生压下了身形,只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脸,任由那鞭子落在肩颈上。
“啪”的一声起,挥鞭人冷笑看着眼前畏畏缩缩的青年脖颈处红痕瞬起,却是有些不太满意的模样,刚刚那一鞭明明是兜脸而去,还有些提前幸灾乐祸可惜了眼前这山民生得这好皮相,却是偏了。看这挨了一鞭的人呆呆的模样竟似吓傻了忘了动,又是一脚踹去,呵斥道:“还不放手!”
七、吸血鬼
官差们一无所获地从村子里撤了,女子的脸也被重新擦白净了,被子里那壶不知被楚天从哪里寻来的气味不怎么好的物事被阿婆喂了门口的桃树,阿婆的头发是再也接不上了,不过没关系,可以自己长。现在就看这女子能不能战胜自己的伤病活下来了。
几天下来,照这女子伤口惊人的愈合速度来看,楚天与陈阿婆明显多虑,只是却迟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用顾老的话来说,伤口虽然愈合得快,毕竟内里损耗太大,进食困难,只靠灌些汤药,身体能量还是难以得到补充,一时半会怕也是难以醒过来。只是这样一直昏迷不是什么好迹象,怕是时间久了,醒过来也容易出现点什么后遗症。
阿婆起早贪黑地照顾着,楚天并无过多劝阻。一来,女子确实需要人照顾,二来楚天知道,阿婆怕是想起了早逝的妹妹,是真把这女子当亲孙女在照顾。
为着阿婆的身体考虑,这些日子楚天也没再出远门,尽可能地多照顾女子些,让阿婆多些休息时间,只是有些换洗之类的活计,他就实在不方便出头了。
第五日一早,顾老照例给女子诊完脉,留下一堆药丸子药包却没有急着走。
楚天纳闷道:“莫非伤情有反复?”
顾老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她伤情好得很,连烧都不曾发,只是不知她进食情况怎么样,要是不怎么喂得进去老头子我倒是知道个法子或许你可以试上一试,就是那个啊,嗯,……就是那个啊……”
楚天面无表情:“你说的是我吃一口然后用嘴渡给她吧。”
“嘿嘿,嘿嘿,你知道啊,原来你都知道啊,难道已经用过这法子了?”老头子搓着手,笑眯眯地就这么看着楚天,一副准备着看香艳大戏不看到誓不准备离开的姿态。
楚天扶起女子,给她口中塞入一颗小还丹,端起塌旁的汤药遥递向顾老无比恳切地说道:“既然如此,谁来都一样,顾老大夫你医术超群,德行出众,这等救人的大造化大功劳自然是留给顾老大夫你了。”
…………
“呸呸”两声,老头子正想着怎么把话给说将回去,鄙视一下楚天不知好歹,看着女子含着药微张的小嘴,却似是有了什么新发现,惊讶“咦”了一声,自顾自沉思了一会,又自言自语起来:“吸血鬼?……不对不对……是了是了,极有可能可行……”
老头子摇头晃脑嘀嘀咕咕了半天,忽地一拍手,两眼放光,“就这么办,试一试。”
见老头子一会是一会不是的,楚天刚想问问是不是有了什么好法子,却见老头子拿出药箱子里用来刮腐肉的小刀子抓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刀子然后赶紧送入女子口中。
楚天抽了口冷气,眉尾一跳,额角青筋浮起,待要大骂出声,忽觉腕上有酥麻感传来,余光一扫,原来是女子竟然自行吮吸吞咽起腕上的鲜血来!
楚天无奈气恼道:“我说老头子,你就不能先知会声么!”
老大夫完全无视掉了他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骄傲自得里,满脸的眉飞色舞:“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小天儿,我给你说,看这女子两侧虎牙旁的两颗小尖牙,我就想到了吸血鬼,那是什么玩意儿啊,那可是一见血就跟猫儿闻了腥一样的东西啊,吸血可是本能反应啊,不吸干咬的目标就不会罢休,什么样的本能就会对应什么样的特征,猫掌有肉刺肉垫,猫能爬树跳高,我就想着,有这样类似于吸血鬼的尖牙是不是也有类似吸血的本能,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哈哈……哈哈哈……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小天儿我给你说啊……”却只听得一旁的楚天“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老大夫满脸歉意摸着胡子呵呵道:“又说过头了……嘿……”
九、苏醒
不得不承认,顾老头子虽然看起来时常老不正经不靠谱,治病救人上还是比较可靠的。自他发现楚天救回的那女子有做吸血鬼的潜质整出以血补血的法子来,女子在他的法子下辅以各种汤药丹丸,苍白的脸颊看起来一天红润过一天,身上的伤更是几乎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当然,被顾老头子坑过一次后,楚天是整过小动物给她吸的,毕竟楚天还没大义到舍己救陌生人的地步,虽然对方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楚天也不会有石榴嘴下死做风流鬼的觉悟。人都死了,还懂个屁的美不美,再说就算是天仙,这病歪歪的模样也风流不起来。只是不知何故,不管大动物小动物的血,带来的效力要弱许多,楚天只得又接着每天亲自上阵当那大肉包子,当然,之后的献身都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距第一次给女子喂血已经又过去了几天。这天,楚天例行结束自己一天的当包子课程,抓过塌旁漆花竹凳上阿婆早早备下已变得温热的药碗,一口气喝下碗里苦得难以下咽的黑色液体,有些气恼地恨恨看了榻上女子一眼,却忽地迅速站起身来,死死盯住了女子的脸。
只见女子的脸微抖,仍紧闭的眼皮下,眼珠急速颤动着,仿佛进行着某种剧烈的挣扎,不多时,眼睛终于微微张开了缝,复又快速闭上了,眼角有清亮液体淌下。
楚天唤了外间休息的阿婆几声,赶紧掩了门窗,拉好帘子,复又返回榻前站定,只见榻上女子艰难又坚定地缓缓再次睁开了眼睛。初始,眼神涣散迷茫,过得好一会,碧绿色的眸子终于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定定地看了会,眼中似有失望的神色闪过,又过得好一阵,眼睛又渐渐亮了起来,盯着自己,张口似有话要说,喉间只嘶声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楚天拢了拢衣袖,拿过床头的茶壶,扶女子坐起,小心灌了半壶茶下去,耳朵贴近一些女子的嘴边,半晌,终于听清了嘶哑气弱的几个字,脸色瞬间怪异起来,偏白的肤色渐渐泛起一抹可疑的淡红。
好在陈阿婆进屋后,看到自己悉心照料许久的小姑娘终于醒了过来,满心欢喜之余,忽视了孙子脸色的奇怪之处,否则问起来,难道楚天要幽幽地告诉阿婆,这个昏迷了十余天的姑娘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自己说,“你真好看”么?
十、雀儿
自楚天救回的女子恢复意识以来,持续在各个方面展现出着她惊人的生命力。除了吃得多,力气大,更是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高度旺盛的好奇心。每天拉着楚天与阿婆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问问自己的来历,当前村里的情况什么的倒也罢了,纠结为什么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之类,就算是个失忆的人迫切想找回些什么,楚天也不能忍了。楚天决定把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全丢给阿婆去。算算时间,已经有近半月楚天没出过远门打猎,也该出趟远门了。
临行前,姑娘又拉着楚天问了半晌他打猎碰到过的奇闻轶事,快到晌午,姑娘一句接一句丝毫兴致不减地地蹦着什么“怎么没被境外的花妖勾了去”“郊外的狼群怎么不袭人”七七八八之类,楚天急着出门,想着怎么脱身,忽地心念一动,笑眯眯道:“姑娘既然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大家总不能一直这么姑娘姑娘地叫着你,不如叫你雀儿可好?”
楚天本是抱着捉弄敲打之意,心道,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儿,最是形象不过了,这姑娘听得自己的言外之意当是不好再拖着自己。谁知,她竟一口应承下来。
“鹊儿么,”姑娘(和谐)的眼神放光,“鹊儿很喜欢。”
她哪里知道,楚天说的可不是什么长尾巴的漂亮鹊儿,而是灰不溜秋的闹腾小麻雀。
看着姑娘真诚感激的目光,楚天怔了怔,心里有些发虚,不敢直视这么真诚的目光,干脆侧了脸直接说道:“雀儿姑娘,那我这便走了,再不出门,怕是要回来晚了。”
“啊,”意识到自己耽误了楚天出门的时间,鹊儿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当下不再言语,只点着头,眼神示意着楚天快些走,过了会,脆声添了句:“小心些。”又自己嘀咕了一句:“要是被花妖勾了去,还不如先便宜了我。”
楚天转过身,没有接话,嘴角却是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自然是没听见鹊儿姑娘后面的那声嘀咕。
长寿村不大,邻里又相处极为和睦融洽,平时白日里村东谁家有点什么事,日暮前村西的妇人们都能知晓。倒不是说长寿村民们多八卦,只是乡邻相处得好互相窜门走动也勤,互相窜门聊得当然不可能是帝都皇帝又生了几个儿子,谁又升了大官发了几笔黑财,哪个歌姬红遍长安城。无非是些家长里短。
喜鹊姑娘很快就融入了家长里短的队伍,因为长得好看,为人又不做作一派单纯娇憨之态,请教问题还极是虚心诚恳,很快获得了广大村民的喜爱,很容易就知道了很多第一手的消息资料。晚间饭桌上,这些第一手的消息又会尽数分享给陈阿婆以及不得不接受“分享”的楚天。经常的,也会发表很多自己的意见,再感慨些自己想不明白的许多疑惑。譬如钱庄老板为什么就姓钱,难道是姓了钱就能发财?那改明儿自己也改个名去;譬如长寿村酒店卖的那远近闻名的虎骨酒到底有没有掺假,每天卖出那么多的虎骨酒,哪里来的那么多老虎给打;譬如许家大娘家的闺女年纪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是不愿嫁,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什么怪癖……
别的陈阿婆不是很清楚,那许家姑娘(和谐)的问题阿婆倒是知道的并且很乐于给喜鹊解答。阿婆筷子指了指桌子对面这种时刻一向局外人状淡定扒饭的楚天,乐道:“这就要怪我们家楚天了。”
楚天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当没听见,筷子戳向一块土豆。
喜鹊大惊:“禽(和谐)兽啊禽(和谐)兽,莫非他对许姑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竟让人家终生不得嫁了。”
楚天面皮抖了抖,筷子一滑,土豆又掉回了盘子里,楚天再接再厉,不发声,只继续把那块土豆往自己碗里戳。
阿婆嗔道:“怎么可能,真那样,看我不第一个敲断这臭小子的腿,其实啊,这还真跟我们家楚天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这许姑娘就跟魔怔了似的,对天儿念念不忘的。其实许家闺女我看着品性模样也还不错,唉,真是不知道楚天这孩子怎么想的……”忽地想到什么,觉得在喜鹊跟前说这话不太合适,看看喜鹊,又看看楚天,又没来由地又乐呵起来。
楚天终于放弃了那块土豆,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离桌往二楼去了,身后传来喜鹊恍然大悟之声:“我就说,老见她在咱家楼下水渠边徘徊,原来不是想寻仇啊。嘻嘻,也难怪,就楚天这模样,我也都想抢回家天天看着。啊,忘了,咱们本来就住一起的。嘿嘿。”陈阿婆笑骂了几句,脸上却是喜笑颜开,喜鹊这无心之言其实正中她心坎。
楚天扶着额角,加快了上二楼的步伐。
陈阿婆最近笑容越来越多,脸上的皱纹越来越舒展。
楚天近来有点苦恼,为什么最近愈来愈觉得自己像是外人了呢。
喜鹊最近有个疑问在心里滚雪团越滚越大,终于于某天忍不住趁楚天没出门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期期艾艾地提起了。
“听顾老大夫说,我起先昏迷的时候,汤药难进,你是想的什么法子给我喂进药去的?”
“你真想知道?倒是可以再示范给你看,只是……别后悔。”
看着鹊儿姑娘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楚天叹了口气,轻捏喜鹊下颌,喜鹊还来不及痛呼,一颗不知道什么丸便被塞进了嘴里,随后后颈挨了重重一拍,那不知啥丸便往肚里滚去。
喜鹊被噎得泪流满面,重咳了几声,气呼呼道:“你,你你你,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楚天无丝毫歉意一派正经认真道:“那也得是香是玉,你说你,算哪门子的香哪门子的玉?”
这下子,喜鹊姑娘不再被噎得泪流满面,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泪流满面了。看着对方细长的眉眼狐狸一样笑得弯弯,擦着眼泪摸着自己跟人家光洁挺直的鼻梁一比略显塌塌的鼻根,喜鹊姑娘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竟对自己的外貌生出些自卑来,不禁悲伤更甚,眼泪都快停也停不下来了。
楚天这天的心情倒是格外好,看这天的阳光都比往常灿烂了几分。
十一、意外
自从陈阿婆家多了喜鹊姑娘以来,陈阿婆闲了下来,连楚天都多出些时间在村子里转悠。
不愧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喜鹊姑娘。内持家务,外出劳作,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虽说吃得稍稍多了点都赶上了楚天与阿婆两个人的量,能干的却是几个人的活。陈阿婆是天天乐得合不拢嘴。楚天则最近考虑着是不是把家里耕田的老黄牛卖了去。
喜鹊姑娘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某天楚天拎回只没死透的野兔子兴致勃勃地准备整成下酒菜,被喜鹊姑娘死活拦了下来,还给兔子包扎了伤口养了起来,没半天,兔子还是伤重不治死了,喜鹊哀哀大哭了一场。阿婆兑了小米酒大青椒给死兔子做了盆香喷喷的炒兔肉时,喜鹊姑娘是看也不忍心看一眼。结果饭桌上,喜鹊姑娘吃兔子肉是吃得比谁都欢快,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两菜碗。
楚天讥诮道:“我还真怕你会把兔子挖个坑埋了一天三炷香。”
喜鹊仰躺在桦木靠背椅上,嘟着油嘟嘟的嘴,揉着滚滚的肚皮,打着饱嗝悠悠道:“兔死如灯灭。死都死了,还管那些有的没的作甚,能叫它死后这身皮囊还果了我的腹,也是一桩造化。物要尽其用。万事都要向前看。”
可见,喜鹊姑娘不仅善良富有同情心,性格还很洒脱。只是洒脱的喜鹊姑娘要是知道自己榻上吸死不知多少小鸡小鸭会作何感想。不过楚天敢肯定的是,喜鹊姑娘绝对不会内疚,这姑娘秉承的大体是眼不见为净的洒脱。
喜鹊姑娘还很关心她人。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对许姑娘(和谐)的关心上。眼瞅着许姑娘三天两头的在楼下水渠边徘徊,喜鹊痛心疾首地教育楚天:“你看看,你看看,这姑娘家大好的青春年华,生生被你给耽误了,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得想办法解决啊。”
其时,楚天正在整修弓箭,头也没抬地浑不在意道:“负什么责,难不成娶了么。”
喜鹊认真考虑了一会说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楚天斜了她一眼道:“我看钟书生最近在我家附近也转得比较勤快,总不是因为阿婆,你不解决解决?”
喜鹊苦了脸:“没想到钟书生还有这爱好,你又不能娶了他,这可实在是没法子了。”
楚天手一哆嗦,差点没被箭扎了自己的手。
风和日丽的一天。喜鹊扛着小竹竿,背着小背篓兴致勃勃地去钓鱼,正赶上楚天要去长寿酒店送虎骨,因为顺路,二人便一道出了门。喜鹊怎会放过这请教楚天的大好机会,从“长寿村为何盛产鲫鱼”等等问题直问到“村子里的巫医明明就是兽医为何要叫巫医”,又从“长寿村村长那糟老头子平时也没见干嘛事到底是怎么当上村长的”等等问题问到了“鲫鱼到底怎么做比较好吃”,直说得小脸儿通红,越说越兴奋。大多数时候楚天不接话——主要是接不上,偶尔故作淡定扯上几句譬如叫“巫医”不叫“兽医”当然是“巫医”听起来比较高端之类的答案敷衍。不知情的人远远瞧过去,娇娘俊郎并肩而行,姑娘娇羞红着脸一路言笑晏晏,郎君不时耐心温和接语,倒真真一对璧人的模样,不知羡煞多少路人。
待喜鹊又开始激情满满研究起钓鱼的门门道道来时,楚天忽然低头在喜鹊耳边凑近了脸,似乎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姿态亲昵无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楚天忽做如此亲密之举让喜鹊也不由得一阵发窘,只觉得楚天的发丝碰得自己的脸颊阵阵的发痒,没听到楚天说什么,正要把耳朵再往楚天唇边挪挪时,楚天已经又侧过了脸。喜鹊疑惑地看向楚天待要寻个解释,楚天已经淡定开口:“估计许姑娘那问题算是解决了。”
喜鹊转过脸,见着前方不远许姑娘掩面而泣,踉跄跑开去的背影,满脸幽怨:“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准备从了我了。”
可见,同情心这种东西,果然是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的。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果然在陈阿婆家附近没见着许姑娘来回转圈了。
许姑娘事件过去没几天,下了一场暴雨。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喜鹊惦记着地里刚抽苗的几亩小菜怕是要被打折不少,拿了毡布冒雨赶了去施救,意外发生了。
村子里的田土一般就在村外不远,距离郊外的林子还有些距离,平时人气也还较旺,加之有田垄护篱围起,平素里鲜有林子里的山精鬼怪飞禽走兽靠近村子来作怪。喜鹊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霉运,刚跑进自家地里,毡布都还没撑起来,一头发了狂的龙女妖不知是受了雷雨刺激还是怎么的,直直地冲将过来。
喜鹊骇得掉头就跑大声呼救,有过路人听得呼声赶了去村子搬救兵,却是如何救得及。喜鹊眼瞅着那人面长角的龙女妖冲破护篱田垄以电光之势逼近,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心里打定主意,反正跑是跑不过了,无论如何也要跟这受惊发狂的东西周旋个一时半刻,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眼看龙女妖在身后欺近,喜鹊回转身来死死盯住龙女妖的举动好做下一步的回避打算,却见龙女妖忽在自己身前定定停住,再无更进一步的举动。喜鹊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举动不当惹得它又狂暴起来,就这么紧张地一直与龙女妖对峙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先前去搬救兵的路人甲终于带了附近村民扛了锄头柴刀物事赶到。大伙儿七手八脚把还呆若木鸡的龙女妖打杀了,喜鹊这才感到双脚发软瘫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早湿透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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