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做飞蛾,就有人做灯火。这样的区别究竟是因为天赋还是性情?
飞蛾扑火会死,而若扑上的力道大了 ,火焰又何尝不会因此熄灭。
为什么要在一起呢?总是要因一方毁灭而告终结。谁又是得到幸福的一方呢?是不顾性命的飞蛾,还是漠然流泪的蜡炬?
许是因为在家中,天书玉的眉中有着外间不见的些许放松,白衫微松的领口透着闲适。见我,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早。迷仙,早来也是客,奉茶吧。”
是早,坐定,为媚迷仙捧上的茶微欠致谢。
对于饮品,我并没有什么讲究,一杯清水足矣。或者也是因为怀着戒心,清水见世界,简单证分明。我有什么条件去搞什么繁复。
忽然抬眼,天书玉笑吟吟举杯,很多事情还是要有人来侍奉才可考究,微撇嘴,冻饿在北俱冰原上时可没有什么选择。
茶水的清香微苦,余味悠长。室中一时静了下来,媚迷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我,我有些事,离离,你和天哥慢聊。”
匆匆离去的背影竟似仓皇而逃,张口欲唤回她,终于化作一声叹息。
有怜惜,更有恼怒,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可总有人要多心,这无解的不是我,是早已根植在她心中的一丝毒,那毒在爱上的时候便如影随形。
“来时心平气和,怎么忽然不悦?”天书玉将茶放回桌面。
是他对情绪的波动敏感,还是我失了平常心而喜怒形于外?微惕,咬唇,微笑:“恼你。”
天书玉剑眉微微一扬,不待他开口,我抢道:“恼你不能让人家放心,连累我清名如水也泛了浊。”调笑的口吻中是森寒的杀机,我不是来调情,我是来了断,和媚迷仙说过一次,那么再和你来说一次,最后一次,不要再因同样的问题而烦我。
天书玉忽然笑了,一低头间,没有月光,也自带了清华如玉的洗练:“这样的女人,我也不曾遇见过。”
遇见过的女人,有娇媚的,有冷艳的,有清丽的,有秀美的,可是独独不曾遇见这样一个。没有容颜,只有内敛至极的柔情。不是不想让她安心,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离离你眼角眉梢中的鄙薄不屑,藏得再深,旁人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迟钝。
一瞬间,我已了然天书玉对自己的自嘲和对我的指责,眼中一凝,讥诮一放即收。
若无其事地举杯啜了一口茶,真该叫小初来看看这般情景,保证她一定大叫你们累不累啊。总是只能说三分,所有的潜台词和内藏的锋芒,都只能去猜,了然也只能压下不能道出。
但是,今天我想试试底线:“昨天,小初约我去月宫赏月...”
天书玉微笑:“好兴致。”
“她说,如果没有某个碍眼的存在,他们,所有人,都会支持我。你说,”我一笑,想象自己此刻的眼眸定然深不见底,“我该不该冒个险?”
手腕忽然被重重扣住,天书玉眼中已不见笑意:“离离,你已经选择。”
离离,你已经选择过一次,没有第二次让你回头。
这般轻易就试探出了他的心意,还是演戏给我看?玩味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上一记砝码,天书玉已经又道:“我认识的离离,是极聪明的女子。”
失笑:“是,聪明的女人从来不和笨女人争,让所有战利品都归了旁人,自己还要维持高傲不屑的姿态。昨天就有个鲜明生动的例子给我们上足一课呢。”
天书玉仿佛也觉得自己失态,微笑放手,重复道:“离离的聪明不与流俗同。”
将想要表达的意义藏在奉承的好语中,让对方不觉间顺从自己真正的用意。天书玉,寻常人吃这一套,那么我如你的愿,证明我与流俗是怎样不同:“曾经有两个女人对我说喜欢一个男人,我只是惊奇,那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去争。可是现在看来,去争的是聪明人,我倒是个大傻瓜呢。”
“才两个么?”天书玉自然听出我的所指,依然装傻。
“我也觉得少。”我叹道,“所以我不小心又去发掘了一下他的光辉业绩。”
“你猜,我计算出有几个?”一顿,左手在颊边自然一掠,“居然,没有数得清楚。”
“那是你算学不好。”
“我也这般觉得,所以想找个算学好的人来看看,鬼鬼忙着,却说迷仙在白虎堂帮过手呢。”
天书玉沉默了一刻:“这般早来讲故事,有此雅意,我也讲个故事吧。”
忽然有异常的不安,我本来不是来说这些的,另外有一件事猜是正经要提的,为什么不觉间竟然绕到了这里,难道我这些语言不完全是试探,也是另一个狭隘的离离的抱怨,为什么要让,本该是你的。就算让了,想拿回来的时候难道不该是轻而易举吗?管别人去死呢,象媚迷仙那样畏缩到得到依然觉得理屈不敢想要更多的女人活该躲到角落饮泣。
不是这样的,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她们总是在说,在说...
另一个声音随即大声反驳,她们说,你就听了吗?你不是向来最有主见,独立特行不是众人眼中的你吗?你敢说你没有任何的心思,别忘记了,你终究还是一个女人!
“不要说。”忽然反手抓住天书玉的手腕,这一刻的直觉驱使我低下头向天书玉认输,他要说的故事异常危险,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承受的。
“对不起。”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其实,我只是来表达谢意。”
最艰难的三个字出口,之后的话便不再有阻碍:“昨天,你终究是救了我,小初说,我是该来说声谢谢的,不然总是不好。”
天书玉完全地怔住,他可以设想我的刻薄,我的傲慢,我的嘲弄,但单单想不到我会低头说对不起。
“我是生气的,因为我早就和迷仙说过,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她却还要那样多心...”这样小女孩子的委屈抱怨不该是我,我却想放任这一刻,“刚才我是想叫住她,大家一起说清楚,可是,看着她那个样子,忽然就生气了。为什么呢?我不是贼,不会偷走别人的东西...”
“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天书玉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苦笑,“离离,或者我也该说声对不起,不该这样针对你。只是...”
“只是你也委屈,好心救了人,反而被误会,还被人欺上门来冷言冷语,是人都会不高兴的。”
“是,误会。”天书玉脸上的苦笑更深,“其实也没什么,大家同帮,谁都不会袖手的。”
“等迷仙回来,你和她说清楚吧。要我开口,总是为难呢。”微微低头,不让天书玉看清我的双眸。
“离离,”天书玉欲言又止,长叹,“我会解释。倒是你,昨天,”
“是梅良鑫的问题吗?”
“她的风格,既然说出,便不会罢手,你现下...”
“我现下远逊于她,她若上门,我大概就只能如待宰的羔羊。”抢先说出天书玉压下的话。
“也不是这般。”天书玉勉强一笑,“你的反应很快,应变也不算差,只是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没上门与高手交手的经验,对于本门的技法仿佛也不是很熟悉,更多只是依照本能战斗...”
他说的话与梅良鑫如出一辙,再次抢断他的话:“其实打不过也是可以逃。”
天书玉咬牙笑道,眼神幽不见底:“那么最好是一见她的面就逃。”
望风而逃。我心中跳出这样一个词,心中冷哂,想不到我会和她可能朝夕相对吧。
“离离,”天书玉忽然拍拍我的手,殷殷道,“不要觉得委屈。高手也不是一朝而成,在实力不如人的时候,逃并不是耻辱。”
“是,留得青山在,最重要是留下翻本的机会,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报仇雪耻。”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峻,面上依然笑得柔和低眉,“想当初江山草创,大小无数战,梅良鑫曾多次被创而逃,却终于翻身而起,将所有敌人斩尽杀绝,再无人敢正眼看她...”
“你对一切倒熟。”天书玉莞尔,“倒抢了我要说的话。”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我,却没有逃过我看见他眼中那一抹隐痛,“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是本来想让你指点一下的,你说的,很透彻,不过,”我扬眉一笑,“现在不需要了。”
天书玉还待再说,我望着他,殷勤恳切:“我不会逃一世,终究会反手杀人。她,终究是梅良鑫,”
“终究,我不想你为难。”
忘了怎么向天书玉保证我绝不会受到伤害,忘了怎么走出天书玉家的门。只记得走进自家,反手扣住大门,弯腰,呕吐,五脏六腑翻转地呕吐。既然软弱如影相随,那么就让软弱变成伪装,在低眉惋笑中抽冷一刀。顾惜离,不要迷失了自己的目标,那个故事,现在不能听,那么有一天,让故事中的人都化作飞灰吧。
-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