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飞燕在书桌前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研墨，白色的睡袍溅上黑色的墨水，因为时不时困倦，半梦半醒，所以也并没有在意，但月光却在此刻发出的隐隐的悸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飞燕总有一种山雨来临前的宁静之感。
“不好了，不好了！燕子姐姐，绿儿被妖怪抓走了！”
飞燕顾不上自己被墨染上的睡袍，被这个在过去以为是书中玩笑的声音惊醒，因为这是萍儿的声音，向来不爱说话的她是不会开出这种玩笑的。
“啊——”但伴随着啊一声，萍儿的声音也在夜色中消失了。
“萍儿！绿儿！”飞燕在夜色中大喊，就在她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有人在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轻声说，“先别说话”。
她下意识一个后踢，抓住了那只力道并不重刚刚捂住她嘴的手腕，一个翻旋，两个人同时后退。
就是这一个转身之间，飞燕凌厉的目光扫过。
她发现这个暗中出现的人竟与飞燕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只是身穿黑色，她迅速起身，唤出月光短剑，衣服也跟着一起变成了月牙白的颜色。
她微微昂头，带着些许傲慢和不屑，把双臂抱在胸前，很酷的样子，并没有发起攻击。
“你的对手还不是我，看看你身边的人吧。”
“婆婆！”阿燕反应过来，冲向孙婆婆的房间。
【二】
只见白发的她已经不再佝偻着身子，身形更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回过头，年轻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下似是青年时的样子，手也逐渐变得纤细。
飞燕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但是她看到的孙婆婆，眼泪正大滴大滴的落下，看着自己铜镜中除了白色的头发，她坐在地上像孩子一样哭泣起来。
飞燕不知道要说着什么，只是跑过去抱着孙婆婆，然后她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
“什么？婆婆你怎么了？”飞燕听到她一句话，本想继续询问，可是随之婆婆便晕了过去，是哭累了吗？直到她昏厥在飞燕的肩膀，这个貌美年轻的容颜出现在她眼前，很熟悉但是又有点陌生的孙婆婆，如果不是那一头因为常年采药散发着幽幽草药香的衣服味道和那头熟悉的白发，飞燕一时间真的不觉眼前人会是当年弯着背捡到她的妇人。
她身后的人若不是笑，飞燕甚至忘了刚刚她的存在，但是转念一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霎时间，一个黑影在月光下闪过，似乎又想像这里发起进攻。
黑飞燕侧着竖起大拇指，更是抱着手臂单手抬起指了指外面，飞燕顺着她的指引看向门外面，黑夜之中撕开一道湛蓝色的裂缝，好似无声的雷电劈开夜空瞬间停驻。
“放心，她会有她的故事。你的，才刚开始。”
“什么意思？”飞燕眉头微皱。
黑衣人依旧抱着臂膀，倚着门框，但眼神已经又望向了那道裂缝冲出来的混沌黑影，似乎只要那个裂缝敞开，就会有人被捉走被伤害。
黑影闪过之时，黑衣飞燕迅速丢出暗器，一个飞刀将黑影定在树上，只见黑影挣扎，却不闻黑影的动响，随机那黑影不再挣扎，化为了黑色的碎片。
“我要去找一个被这片黑影带走的人，恰好遇见你，要不要一起？”黑衣飞燕神色凝重，但还是目光坚定的看向了飞燕。
“好，我要去把绿儿她们找回来。”
飞燕把孙婆婆先安顿好，设好生香结界，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变得奇怪，毕竟还有一个黑衣服的貌似自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目前看来这个人不是敌人，她只想去探查究竟。
【三】
踏过那片深渊般的墨蓝裂缝，飞燕感觉通过了一个漫长的隧道，黑衣飞燕紧随其后，在踏入另一个被隔开的世界，平稳落地在一片废墟之地时，她说出了第一句话，“叫我黑燕就行。”
飞燕还没张口，黑燕就省去了这常规开头的环节。
“我还没问你，你倒是自作多情先说起来了。”飞燕刚想缓解一下刚刚瞬间出现各种奇观的心情，但是更让她惊讶的是，黑燕只是邪魅的一笑，伸出一只手臂，用手掌就将这道裂缝闭合了起来。
意识到危险的飞燕，迅速几个后跳，躲开了黑燕能施展法术的近战范围。
“干嘛这么害怕？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亏你当年和阿英潜入敌军的战绩传说。”
“你认识阿英？”飞燕的脑海飞速闪过几年前和阿英共同战斗的画面。
“小飞燕这几年隐退江湖，想找你可是难呢。”黑燕缓慢收回封印深渊裂缝的手臂，抱在身前，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啊，自从几年后在遇见阿英从女侠变成自己最不曾想过的平凡模样后，她也开始明白书中说的那句终不似少年游的落寞感，后来的这些时日，飞燕浑浑噩噩，许多事打不起精神，再加几位曾从小看她欢歌笑语的村中老人因年龄越来越大而离世，孙婆婆也慢慢变老，飞燕的内心也越来越复杂困顿，和两个小跟班一起照顾大家的时候，她也常常走神，近乎消沉落寞。
“你找我做什么？莫不是想看看当年传说中的飞燕女侠重出江湖？”飞燕忍住内心的波澜，强撑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得了吧，就现在的样子，先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吧。”
“对对，我得先找绿儿和萍儿”，飞燕回过神，环顾这片废墟一样的森林一角，望不到尽头，仿佛在这之后还有更深的裂缝和深渊。
“哈哈哈，连反应都慢了，还传说呢，我看是胡说吧！”黑燕已经笑到不行了。
“闭嘴！”飞燕转身走开，开始寻找地上遗留的印记，她蹲下神，闭眼凝神，海棠色的荧光渐渐化为丝线，她凝神，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呼救声。
飞燕睁开眼睛，“在那边！”起身准备前往探查的地方，想走时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但没有回身，“你也去找你要找的人吧。”
“巧了哦，一个方向。”黑燕站在她身后，轻笑，仿佛早起暗中觉察到敌人的方向。
【四】
在海棠丝线的指引下，她们来到了一处悬崖，飞燕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悬崖中间停驻的更多裂缝。
“怎么这里是悬崖？是我的判断和法术除了问题吗？”飞燕在犹豫时，隐隐发觉脚边的石头轻轻颤动。
知道她发现，每犹豫一次，悬崖的距离就缩短一寸，因为海棠丝线在一条一条的断掉，那些如同棕熊狰狞獠牙的裂口也在一个又一个闭合，恍惚中，她似乎觉察到什么，但时间似乎一秒也不允许她犹豫，但面对这片未知的漆黑，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法术是不是出了问题，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
果然在飞燕想要回头的瞬间，她只看到了一个歪着嘴角的一笑，黑燕在背后将她推了下去。
“啊——”
飞燕仰身落下，那个缓慢的瞬间，黑燕依然高高在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害她，当年她战斗那么多年都相信身后的人，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可如今……
“不要把后背交给任何人哦。”黑燕缓缓说出口，却清晰传到了她伴随着风声下坠的侧耳边。
怎么办？
飞燕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办法，但是停驻的这两年她确实功力生疏了不少，固步自封，换来了无法保护自己和别人的退步，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突然来临的严重性。
飞燕看着悬崖上站着的那个黑色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她消失，飞燕无奈的闭上眼睛之时，一个声音再次回响，而且就好像在她身边。
“恭喜你，准确找到魔心入口。”
下坠时，飞燕看到黑燕已经瞬闪到了她的身边，并且伸出了手，她看到强风中那只手臂上缠绕着好似裂缝般缠绕的纹路，像黑色的海棠丝线，又像缠绕的黑色飞羽，原来黑燕的消失是因为她也跳了下来。
飞燕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向交手时一样，两个人翻转向下，一瞬间就调换了位置，她们抓在一起的右手左手，像连接了一双翅膀的中心线，而飞燕的记忆也瞬间调动起来。
两个人一人展开空出的一边手臂，在法力的交汇下幻化成了一边黑色，一边白色的翅膀，减缓了她们下坠的速度，躲过了落石，躲过了荆刺，盘旋进另一个混沌空间。
“让我看看你的身手有没有退步！”黑燕在好似怒吼的风中大喊。
“笑话！我最近只是失眠，不是失了身手！”飞燕大声回应。
“比一比咯。”黑燕斜起嘴角一笑。
白衣，黑衣，同时跃起。
月白色的短剑，墨黑色的短剑，同时出鞘。
两个人像自己和影子一样，两个人交错的身法像阴暗天空中低飞的燕子。
飞燕在那时也想起了自己多年以前战斗的酣畅淋漓，面对那些未知，那些敌人，丝毫不畏惧，丝毫不愿意担心未来的时刻。
黑色的魔影被逐一击破，她们跳进最后一道即将关闭的缝隙。
【五】
“我要找的人也找到了，接下来就看她的表现咯~”黑燕依旧是酷酷的笑。
“放心，交给她。”飞燕知道，这个她，就是自己。
两个人再次握住了手，黑燕手腕的纹路逐渐消失，她的身形也逐渐消失。
而那片黑色逐渐消失，也缠绕进了飞燕白色的衣襟，她落下一滴泪，在黑色与白色缠绕之间，变成了灰色的飞羽花印。
而后，她渐渐走到的魔心之地，绿儿和萍儿两个人正在一片逐渐清晰的迷雾中酣睡，她抱起两个已经哭到睡着的小孩，眼前的一切都逐渐清晰，并敞开了另一道裂缝。
这个出口就是黑燕吧。
这一切都是黑燕的考验吗？
瞬间，飞燕脑海中有无数的疑问，但她已经不能在这里犹豫，果断抱着她两个逃出了这片混沌。
在手腕印记交汇的那一刻，飞燕知道，她就是，魔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停驻不前。
【六】
天空中飞翔的燕子，历久不休，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或许，这也是飞燕一直想去探索的原因。
黑白无双燕的旅行，提醒她时刻要保持清醒。
白燕在她身上学到了果决的凶狠，原来这个世界不能只有白，黑白灰相间的羽毛同样重要。
她白色的衣服上多了一道黑色，黑色的羽毛化成她的织羽，腰封，金色的流苏在腰间流转，像是在黑夜中的萤火。
“燕子姐姐，你在想什么？”
看着愣神在清晨树下的飞燕，依偎在飞燕怀中的绿儿和萍儿轻松的揉揉眼睛醒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着泪抱紧了两个单纯的小灵魂，”我只是在想……要教你们更多的东西了！“
“好哇！”
“我们等好久了呢！”
风微微吹过西桥的芦苇，阳光洒下来，屋檐下的燕子归了巢。
远处，彩蝶飞过，一个大孩子，正被两个小娃娃用脏脏的小手，擦着越擦越脏的脸，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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