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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楼

楼主 |
发表于 2016-1-11 00:5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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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江苏
本帖最后由 与你终须一别 于 2016-3-12 01:57 编辑
[color= 00]番外——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那是一个午后,月光邀我去他家,陪他新婚的妻子一起斟酌家具的摆放格局。
这是月光的第三次婚姻。我忘不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拂柳。当初他曾给了她怎样的盛情,冲冠一怒为红颜。然而这盛情凋落之后亦只是如斯颓败之景。那么这一个,又能坚持多久?
这段婚姻是我一手促成的。我眼见得他们早就是呼之欲出,甚至是借旁人之手劝离了拂柳。口口声称月光不忍抛弃拂柳,但是又真心喜爱那女子,甚为苦恼。就是用着这种虚伪的手段,让一个女子在感动和成全中退让了。
但他又不立即娶亲,总对那女子推说,方才离婚就另结新欢,害怕人言可畏,两人便这么拖拖拉拉地依然不明不白在一起。
我冷冷笑,不愧是我的徒儿,虚伪手段真是一样也不少的不授自学了去。他一个男人也晓得,太快到手的东西,女人不会珍视,便是要以这样深情的假面目,拖着对方的胃口,也在人前扮演着一个情深义重不负旧人的感人角色。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假意劝道,你们又是何苦呢,明明拦在你们中间的障碍已经没有了,你们还要自设阻碍,白白让对方揪心。我便是要激了他们在一起,从来得不到的才最好,我怎忍心看着他们互视着这最好的彼此度过余生呢。
这话称了月光的心,他一直在找一个台阶下,只不过他装的过头了,以至于双方身边的朋友竟没有一个敢出来说句撮合的话,生怕坏了月光的贞义牌坊。
他立马便接口道,师傅,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哑然失笑,心想我能逼的了你什么,嘴上却说,不是我要逼你,只不过你这样子,对人家女孩子也不好,好歹她为了你离婚,你总要给个名分。
尔后又来来往往几句琐碎言语,我便回了家。第二日一早便收到一封喜帖,即日成亲,恭请驾临。
我淡笑着把喜帖丢给管家,出门去了月光家中,已有众多帮派和道上的兄弟聚在那里,纷纷恭贺月光新婚大喜。我笑笑地走近说,昨儿晚上你不还在推辞,这会儿主意倒是拿的真快。月光话里听不出好恶,他只是恭谨地拱手道,还不是多亏了师傅开解,若不是您,徒儿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话可是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的,又彰显了他对我的至尊至敬。月光,你是越来越高明了,不过为师不介意做这个恶人。你们若是处得好,自然这便是一件功德,而我也捞了个关爱徒儿为其计长的美名。你们若是处崩了,还有什么事什么轻微的人言能够坏掉我那刻的好心情呢。
我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了同样站在这热闹之外的流光,我轻轻说道,走罢,刚好我接了一趟长风镖局的远镖。他亦是淡淡道,那是自然要走,难道还留下来喝这一杯鸠酒么。
我们便嫌恶地从这团热闹旁走开了去。这偌大的漠北,我什么也没有,流光是我仅存的珍视,我亦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想起南国旧事,实在是感慨万千,当年的旧人,故去的故去,归隐的归隐,到最后竟然是剩下了我和流光两个当年的对手,一起并肩在这风景已尽的漠北。
押运完这趟远镖回来的时候,月光已经成婚有周余了。我回来那日刚巧遇到他在市场上大张旗鼓地采购最时兴的海洋风格家具,他见了我,便邀道,师傅可否移驾舍下,以沫没有经验,总摆不好这些家具,这对师傅可是手到擒来的事,请前往提点一二罢。
我颔首,眼底却有深不可测的暗涌。手到擒来的事么……是了,我前前后后那么多次婚姻,不知亲手布置过多少房屋,又亲手拆毁了几多。你已是这么的千疮百孔了。我轻轻对自己嘲讽道。
和月光别过,他继续逛集市,我则受托去了他家。推开院门,繁盛春色映入眼帘,满庭洁白茉莉争相仰面,清新得如同少女容颜。花有重开日,尽可以一季一季种下新的品种,人却没有年少可以回头了。这些盛绽的茉莉,恰如新人的笑颜,哪里还记得旧人的哭泣呢。那一季的玫瑰与蔷薇,终于是凋谢了去,三月里的柔柳,也只剩了漫天扰人的柳絮。
我驻留在这春色里有片刻的失神,然而很快便回醒过来,上前轻叩了几下宅门,里头传来轻盈急促的脚步,开门的是她,宁以沫,月光的新婚妻子。
月光离婚前我也曾与月光以沫一起做过副本任务,这个女孩子初入江湖,有着无敌的骄纵天真。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从月光那里得来,听闻有一日因着心情不爽快,她便四处寻衅,打伤无数江湖同道。我听完便皱一皱眉,心想这也太不上路子了,然而终究事不关己,我又尚未羽翼丰满,能做的也只是高高挂起了。
所以对以沫最初的印象,并不好。只不过随着和她的相处,发现愈加难以讨厌起这个几乎没有江湖常识的女孩子。甚至有时我想,如果没有月光,如果她不是月光的妻子,我或许会喜欢这个酷似我当年的女孩子吧。她心情好的时候,扯扯我的衣襟,无辜地说道,晚儿下个月的12门派我们一起变花妖吧。我探询着,变花妖作甚?她眨着眼,有些自得地道出,变花妖杀的快,月光他们都变花妖闯12门派的,他们变了花妖能杀60多个。
我哑然失笑,只见一旁的月光已经面如菜色,他顾不得继续副本,带着我们飞到了商会总管处,要了一只花妖与一只狐狸精,然后才回到副本里继续进行。然后我便看着月光,给以沫上一堂分辨花妖与狐狸精,以及这两种变身卡作用的课程。这样地看着,我心底有微微的伤感与妒意升腾起来。这样的一个宁以沫,多么像当年的我,初初踏入江湖,对一切都懵懵懂懂,那样的纯白天真,也曾经被人采撷,然而那指间的温度不过是南柯一梦,转瞬我便被弃,碾落如泥。而后我也终于开始懂得越来越多,失去越来越多,我得到的也看似越来越多,只是谁人知晓,一个独力支撑的江湖女子,内心究竟是在索求什么已经不可得的美好。
宁以沫,你便似昨日的我,甚至似昨日的月光。当我昔日的单纯懵懂的徒儿,终于变成我这样工于心计老奸巨猾的样子时,他也如同当年的我一样,开始求索一份自己失去的天真美好。他曾是我的天真美好,你现在便是他的天真美好。我只愿他能好好护住你,不要让有朝一日的你,也变成我这副模样。虽然我知道,你定有一日会变成我这副模样。江湖,向来是尸骨不留的地方。
只是月光啊月光,你对以沫的感情,究竟有多纯粹。在这个五庄观已经逐渐没落,阴曹地府终于守得云开的武林格局下,你于此时迎娶了以沫,她又恰恰替代了你的位置介入了你们从前的固定队伍里,种种这些,真是很难不让人揣测。只有一份完全纯粹的感情,才能经得住江湖大浪的冲刷,你的感情里若有一丝杂质,必有一天会腐蚀了全盘。当有一天以沫不再是这个天真的以沫,而变成那个利欲熏心的我时,我真是很期待,你又要去哪里寻找下一个天真美好。
以沫将我迎入屋内,便继续整理刚刚收下来的衣服,我则在屋内四处随意走走看看。月光真是花了不少心思,这些家具有的都是市场上有价无货的,他想必是千方百计到处托人才专门定做了来。
突然以沫招呼我,晚儿,过来帮我看看。我朝她看去,见她面前放着一排月光的腰牌,她正在把其中一枚往挂在衣撑上月光的衣服别去,待我细细看向那枚腰牌的时候,不禁一愣,以沫笑笑的问我,怎么样,这个朝颜向晚之徒的腰牌,可还衬他的这件衣裳?未待我回答,她比试几下之后又摘了下来,换了一枚宁以沫之夫君的腰牌挂上去,这才自顾自满意的笑了,还是这一枚比较相衬啊。
我只是维持着一贯浅浅淡淡的微笑接口道,新婚燕尔,那是自然了,可是我的眼中却忽然有风雪弥漫。朝颜向晚之徒,这是多么遥远而陌生的称谓啊。那一年我决意离开南国,去漠北看望他的时候,大漠明亮的月光下,他的话语听起来熠熠生辉,他说,你相信我,有一日,他们见了你,必会因为你是我的师父而对你格外尊崇。
现在想起这句话,觉得还真是可笑可叹。是了,他是成了漠北第一大家族举足轻重的人物,人们亦因为我是他的师傅而要多一分另眼相看。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不尊崇他的师父了,外人的那一份哄抬,根本就是无根的浮萍,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年我和流光循着他来到漠北,一无所有的来投靠他,他是我们全部的指望和依靠。可是我忘了,关系有远近,我们当他是我们的近,谁知我们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远。是我们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人家可是零点家族的众推的一把手呢,成日日理万机,思谋深远,怎有闲暇来顾我们死活。那些日子真是艰难啊,我和流光只剩彼此互相依托,多少个雾浓霜重的夜晚,练功完毕,我们围坐在篝火旁静默无言。良久流光低低说一句,晚儿,这么大的一个漠北,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呀。我几欲要流下泪来,然而只是咬紧了嘴唇说,会好的,你有我,我有你,我们一定要活的好好的。我们一次一次地被月光的森冷无情和虚假情谊打倒在地,最后一次站起来的我,内心里已经褪去了所有有关南国往事的柔软。我一直被我们的过去牵绊,这才一再跌倒,但是以后我不会再跌倒了。这最后一次站起来的,是一个为沽名钓誉而存活的居心不良的朝颜向晚。
我与我的徒弟离心离德,他视我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我视他为我有朝一日君临漠北的踏板,我们之间曾有的一切,都已经微不足道,只是与生俱来对于时局的敏感,让我知道唇亡齿寒,在这个四面危机,狼烟环伺的漠北,我与流光不能离开他和零点家族的荫庇,他和他的零点家族也需要我和流光的实力加盟。我们彼此就是这样相互利用着的关系,我并不惧怕,也不介意被利用,被利用总好过无用,况且,我和流光不会被他们白白利用的,我们只是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喘息,需要时间使自己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曾被给予的无视,然后最终可以蚕食这个我们曾经倚傍的家族,从做它的附庸,到把它变成附庸。
这或许需要很久吧,可是我不着急,再也不着急了。我再不是那个初到漠北,迫切地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左臂右膀,日以继夜苦苦修炼以致差点走火入魔的朝颜向晚。我怀抱着二十分的耐性和笃定,我知道定有这一日,他们的武艺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而我和流光依然有着无限的上升空间,我们能做的事情有太多,他们能做的事情却只有一件,那就是等着被我们超越。
是以这漠北的日子虽然内心艰苦,我却并不绝望,捏碎这带给我过痛苦的一切的执念坚不可摧地支撑着我,让我无暇绝望或者是早已溺死在绝望中而不自知。那个执念不停地催逼着我,多少次我一边与月光之流谈笑言欢,一边在内心里森冷地盯着他们,我定会证明朝颜向晚在哪里也都可以活的很好,我定要他后悔曾经对我的轻视和冷落,我定会让他明白,他的妻子宁以沫,无论家世有多殷厚为我所遥不可及,然而她的头脑也是永远及不上我万分之一。
直到很久以后,我终于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证明全无意义,呵呵,呵呵,就算我和流光摘得了漠北武林大会的桂冠,也没有第三人为之鼓掌喝彩,而那些无关之人的各样眼光,亦只能让这一顶桂冠更显苍凉。
我想起在南国的时候,我那么年轻,单纯而努力地想要赢来胜利,后来我好艰难终于做到,那时候我有多开心,我身边又有多少朋友为我开心,全南国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都为我开心,是他们一路见证了我的不容易,月光,你当时也是那其中为我开心的一个么?那么现在你又在哪里?是了,你该不开心了,因为我的逐步强盛,正是映衬了你的停滞不前……又或者你会装出满不在意的超脱,说一句你早已厌倦,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还在意,你一定在一边厌倦,一边欲罢不能,我了解,我了解你的一切虚伪就如同了解我自己的所有造作,我甚至理解你的无奈你的可恨可怜,只不过我不能原谅。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原谅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你,又或者是这漠然地流淌过千年万年亿年的时光。我看着那个白纸一样的莽撞少年变成我这样的曲折迂回,我想起那夜满院蔷薇香气中从我生命里淌过的一串晶莹露水,终究我们不能生在同时,不能携手并肩。
我生君未生,所以你成不了倾心,也成不了流光,无法与我细水长流,观望无情世间的无边风月;君生我已老,所以你是月光,从那个仰视我的少年到平视我的青年再到几乎要把我俯瞰了去,从时时带着朝颜向晚之徒的腰牌招摇过市到后来那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我们的心终于是隔成了天涯与海角。
夜夜化蝶去寻花,谁知花期早过,只得栖息于那一寸不谙风情的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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